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中文协会会长王满霞同学生一起参加二〇二五中国文化体验营。

汉学源于中国、属于世界，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有这样一批喜欢中文、热爱中华文化的汉学家，在促进汉学研究和文明互鉴等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成为融通中外文明的使者。在与汉学结伴、和中国同行的过程中，如何增进汉学家对中国的认知，加强汉学研究阐释，提升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本报记者就此采访相关委员、学者，以期通过他们与汉学家的交往故事与学术思考，探寻破题之道。

在位于山东曲阜的孔子研究院，奥地利汉学家李夏德多年前曾经种下一棵“友谊树”，中国孔子研究院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孔子学院的情谊也在一次次合作中不断沉淀，比如双方联合推出的中国文化读本《孔子这样说》，孔子研究院编写完成中文原稿，维也纳大学孔子学院精研德文译介，让孔子的智慧在两种语言中流淌不息。

这段佳话是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山东大学教授杨朝明与汉学家交往中较为难忘的一个片段，“李夏德教授特别了解中国，非常热爱中国文化，对中国人也总是充满热情，就连唱起京剧来都是有板有眼。”

这可谓汉学家群体在中国的一个缩影，他们正以独特的身份，成为中国故事的讲述者，成为融通中外文明的使者。

“汉学家的成长，大多出于兴趣或契机，有的源于对中国文化的天然向往，有的源于一次文化邂逅。”北京语言大学世界汉学中心主任徐宝锋谈及汉学家这一群体的特质时说。他向记者讲述了保加利亚汉学家安东尼娅·赞科娃与汉学结缘的故事：十几岁时，赞科娃在保加利亚街头的报刊亭瞥见一份中文报纸，当时的她虽不识汉字，却莫名地感到亲切。彼时细雨蒙蒙，她将报纸紧紧捂在怀里跑回家。这份中文报纸成为她学习汉学并深耕汉学的最初动力。

徐宝锋表示，“在汉学交流的过程中，有些汉学家则逐渐将自己融入中国。”何莫邪即是其中一位。这位来自北欧的汉学家自称“小何”，经常把游历中国的交际、见闻等在微信朋友圈“晒”出来。“在中国的游历成为这位汉学家深入开展汉学研究的宝贵资源，他试图走进中国的风景，以中国人的视角来理解和传播中国文化。”

在徐宝锋看来，汉学家在文明互鉴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摆渡者”角色。“他们把海外受众感到陌生的文化概念转为符合当地认知习惯的表达体系，让概念化的中国变得立体鲜活起来。汉学家往往兼具两种文明的浸润，他们向海外所传递的不是片面的中国元素，而是传统与当代交织的完整的中国形象，他们对中国的建设性表达，已然成为展现可爱、可信、可敬中国形象的重要力量。”徐宝锋说。

在多年侨务工作实践中，一批马来西亚华侨华人的坚守令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国务院侨办原副主任任启亮深受感动并记忆深刻。他们将继承汉学传统、传播中华文化等作为终身职业和奋斗目标：当地已兴办华文小学1300多所、中学60多所、华文高等教育机构4所，共有学生60多万人，这些学生不仅包括华人华侨，也有其他族群孩子。“他们正在积极推动中国书法列为华文中小学的必修课。”任启亮动容地说。

在马来西亚，全国性和地方性的华文文化协会、华文作家协会、华人书画协会等社团组织，以及中文报刊、中文出版社、中文网站等蓬勃发展，一批中文作家、书画家、学者等深耕不辍，其中不乏任启亮多年的好友。任启亮颇有感慨，“华侨华人把中国优秀文化和优良传统带到国外受到人们的喜爱，比如节庆礼俗、民间艺术、传统美食等；他们往来于中国和住在国之间，把国内的真实信息、家乡的发展变化带给国外朋友，其自身更处处体现着中国精神和中国风范，成为外部世界观察、了解、认识中国的重要窗口。”

在四姑娘山的森林中有一架百年钢琴，天正下着雨，一行人撑着伞，簇拥在琴旁。很多人都主动献上弹奏，其中法国汉学家贝文江为纯净的自然风光所触动，演奏了一曲肖邦的《夜曲》，他说，“这里的生态风光让我想起了阿尔卑斯山，而四姑娘山的此情此景更让我感动。”

这是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图书进出口（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林丽颖在组织“世界汉学家看中国·四川行”活动中所见到的一幕。“世界汉学家看中国”项目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初衷就是组织汉学家实地走访中国各地，透过国际视野和BIBF的平台渠道，走进一个更加立体的中国。

“那一刻非常奇妙，所有人都在雨声和旋律中感受到一种超越文化的默契与共鸣。”这让林丽颖深信，文明交流互鉴最深层的意义，或许正是找回人类所共同拥有的、最朴素的情感与对美的向往。

此行中的另一位汉学家——西班牙汉学家夏海明，是中国作家阿来《尘埃落定》西语版译者。他说只有当他真正站在卓克基土司官寨，触摸到那片土地的温度，书中的文字才真正变得血肉丰满。四川行后这位低调内敛的学者型翻译家发了一个朋友圈：我在翻译《尘埃落定》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来过阿来笔下的故事的发生地。这次四川行踏入这片土地，似乎能看到故事中主人公的身影。百闻不如一见——从事文学工作的我们，需要回归根源，体验真实的世界。

林丽颖说，实地走访与深度对话的重要意义在于，从纸面走向现实、从抽象走向生动，为汉学家提供了一个感知立体中国、联通中外学术、激发创作灵感的平台，让中国故事在汉学家心中“活”起来。“一方面，想让汉学家有更多机会‘亲眼看到’，真正理解中国文化的多样性。另一方面，希望他们回去之后能‘讲出来’，在‘地方行’过程中与当地作家协会、出版社、作家学者多交流、多互动，碰撞出有趣的、新鲜的想法，进而促成深远的合作。”

行走的力量伴随着实实在在的合作成果：法国汉学家贝文江、刘伟丽与四川文艺出版社就《瞻对：一个两百年的康巴传奇》法语版达成合作意向，并已启动相关筹备工作；波兰汉学家鄢静安与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就《中医传世养生绝技丛书》及《太空探针》的翻译达成意向……林丽颖坦言，这样的交流经历像“播种机”，在汉学家心中种下文明互鉴的种子；也像桥梁，连接起学术与现实、中国与世界。“当汉学家们带着这些鲜活的记忆回到他们的国家和民族时，他们必将成为传播中华文化最自然、最可信的使者，这对于中华文明的传播具有广泛而深远的意义。”林丽颖说。

“海外华侨华人血脉里流淌着强大的中华文化基因，在传播中华文化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要发挥好华侨华人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中的独特作用。”任启亮表示。而华文教育作为“留根工程”，则进一步增强了海外华侨华人特别是华裔新生代与祖籍国的联系。任启亮认为，华侨华人的身体力行是传递中国声音、传播中华文化，展示中国面貌最直接、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我们要创造更多的纽带、激发更多的共情，以年轻人的青春话语和他们所喜爱的产品样态，来诠释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让这份影响传递开来，进而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他们周边的人群。”

任启亮近年来经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世界对中国的了解和认知还很不够，如何增强文化传播的可信度、实用性、有效性？”他建议努力培养造就一批华人汉学家，让熟悉中外的他们用人家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和容易接受的方式宣介中国，并以开放心态敞开胸怀开展中外人文社科界的交流与合作，大胆请进来并鼓励中国学者走出去，广泛开展学术研究。

数字时代则为文化传播提供新图景。任启亮分析道，传统的文化出版物、瓷器、刺绣、绘画、中医药等，借助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等摆脱物理空间束缚，吸引更多外国人通过“元宇宙”“亲身”感受中国的风土人情，“亲耳”聆听中华儿女的心声；还可以打通时间的界限，将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中的人物和故事活化，从传统的单向传输式讲述变成多元化的互动参与，让人们更直接更真切地贴近中华文化，品味体悟中华文化魅力。如此，中国文化通过可观、可感、可参与、可互动的方式达到“润物无声”的效果。

徐宝锋及其团队曾就全球5000多位在世汉学家做过一个统计，揭示出当前汉学研究领域所面临的一个挑战：很多汉学家并不是特别精通汉语，甚至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实地到访中国，他们的汉学研究多依赖于西方典籍及媒体转述，极易造成学术误区。

“这种学术误区所造成的汉学学术生态破坏往往很难修复。由此对于汉学家的正确引导，比如观念性、学术性引导就变得非常重要。”徐宝锋告诉记者，目前北京语言大学世界汉学中心正在开展“重勘百部汉学经典”项目，通过整理权威文献、修正传播偏差，为海外汉学研究提供可靠依据，以夯实汉学学术基础。

“要在世界视野下构建完善的汉学学术生态体系，系统追踪、深度分析汉学家学术成果，统筹整合学术资源，搭建相关人脉资源网络，筑牢汉学生态圈稳定根基。”徐宝锋建议在全球打造汉学学术中心，推动中国学术思想与价值理念系统性地融入西方学术体系，引导全球知识群体深化对中国的理解与研究，助力汉学成为文明互鉴的重要桥梁。

“北京语言大学世界汉学中心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青年汉学人才的培养。”徐宝锋向记者，介绍，该校在国内率先设立汉学与中国学学科，目前已启动汉学与中国学学院建设，依托该学科构建起汉学与中国学本硕博贯通式一体化培养机制，以期老中青汉学家队伍实现健康迭代。“世界汉学中心在海外设立37个理事会、21个海外分中心，海外分中心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和海外具备汉学基础的高校联合开展汉学硕博研究人才培育，通过中外联动模式加强高层次汉学人才培育。”徐宝锋表示。

杨朝明如今指导的高校学生中，有两位是越南留学生。他们来到中国后，迅速爱上中国文化，其中有位学生尤为热爱书院文化，还曾专门去很多书院造访考察，并立志回国后从事儒学研究。“传播中华文化，做好汉学研究阐释，首要之义是培养青年汉学家对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学的温情与敬意。”由此，杨朝明认为，汉学研究必须锚定重点，从儒家核心经典文献切入，真正体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髓，这就要求我们首先做好正本清源的基础性工作，精准把握文化根脉与精神内核，才能将承载中国精神的思想文化传播开来。

在杨朝明看来，在汉学研究谱系中，儒学承担着传递中国精神温度的使命。这种饱含“温度”的文化内核，正是打破隔阂、实现民心相通的重要途径。“推进汉学研究与传播，还需主动建构系统化的实践路径。“杨朝明以留学生培养为例提出，吸引海外学子来华只是基础环节，还要聚焦其所学内容，通过精准规划其文化教育体系，将其培养成新一代汉学家，使其真正成为融通中外文明的使者，即使回国后仍能延续对中国的文化认同与真挚情感。当前汉学人才队伍建设中，老一辈汉学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思想的深切认同，亟须通过代际传承接力，转化为中国文化持续走出去的内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