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背景下，文化交流与融合成为推动世界多元文明发展的重要力量。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儒学不仅深刻影响了中国社会，也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其中，俄罗斯对儒学的关注和研究具有独特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儒学自17世纪传入俄罗斯，经历了从初步接触到广泛传播的过程。早期，传教士和学者通过翻译儒家经典，为俄罗斯社会提供了了解中国哲学和文化的机会。随着时间推移，俄罗斯学者对儒学的研究逐渐深入，不仅关注其哲学思想，还探讨其在现代社会中的应用价值。进入21世纪，儒学在俄罗斯的传播呈现出学术研究深化、教育普及化、文化实践多元化的特点。2023年《中俄联合声明》强调“拓展文化符号共享”，背后有着坚实的经济与文化基础：中俄贸易额突破2400亿美元，但文化产品仅占跨境交易量的1.7%；61%的俄罗斯受访者认为儒家“和而不同”理念应成为多极化世界的交往准则，较2018年的同类调查，支持率增长显著。这突显了加强文化“软联通”的重要性，儒家文化或能成为关键。

中国教师现场指导俄罗斯年轻人制作手工艺品，促进儒家文化在民间交流中传播

2023—2024年“中俄文化年”的系列实践为此提供了生动例证。在数字传播上，“#Confucius Daily挑战赛”在VK平台累计播放量达5.2亿次，年轻人参与度极高。在空间再造方面，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的“儒学与启蒙运动”对比展吸引了大量观众。这些实践标志着儒家文化传播已从典籍译介迈向场景化应用的新阶段，孔子思想在俄罗斯正经历“创造性转化”。

俄罗斯社会对儒家文化的接受，体现在家庭观、教育观和生态观上。儒家“齐家”理念与东正教家庭价值观高度契合；全俄多所中小学开设“儒学智慧”选修课，有效减少了校园霸凌；俄环保组织将儒家生态智慧写入《贝加尔湖保护宣言》，获得广泛支持。儒家思想已成为解决俄罗斯社会现实问题的思维工具，从跨境电商的“《论语》包裹卡”到抗疫期间的“邻里互助格言”，东方智慧正重构俄罗斯人对传统的认知。

俄罗斯小学生认真练习毛笔字，感受中国书法艺术的独特魅力

在当前复杂的国际关系背景下，儒学在俄罗斯的传播不仅有助于增进两国人民的相互理解和友谊，也对促进全球文化交流与互鉴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本研究，笔者期望为中俄文化交流提供新视角，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与和谐发展做出贡献。儒学不仅是中国的，更是属于所有追求善治的社会的，其在俄罗斯的传播与实践，证明了这一古老智慧的全球价值和现代意义。

一、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与发展

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与发展，是中俄文化交流史上极具价值的重要篇章。儒家文化作为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的瑰宝，其深刻的思想内涵不仅在中国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在跨文化传播中展现出了独特魅力，逐渐融入俄罗斯的文化土壤，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中俄商贸往来史

早在7世纪，中俄两国的商队就已通过丝绸之路建立了联系，中亚地区成为中俄关系的“桥梁”。据记载，10世纪的基辅罗斯商人曾抵达花剌子模，带回毛皮、亚麻和琥珀等物资。隋唐时期，丝绸之路“北道”经济交流繁荣，伏尔加河流域的可萨汗国成为敦煌到拜占庭帝国的主要转运中心。10世纪早期，基辅罗斯与拜占庭帝国开始商业交流，基辅罗斯商人将风干鱼、鱼子酱等特产引入拜占庭市场。然而，随后的冲突中断了中俄交流。直到10世纪之后，交流才恢复，基辅罗斯商人将物资带到了元大都。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极大地拓宽了欧洲人的视野，促使欧洲探险家展开海外之旅。13世纪初，成吉思汗及其子孙向欧洲扩张，中国的书法艺术、武器制造方法和茶道文化传入基辅罗斯。1472年，基辅罗斯旅行家尼基金创作了《三海航行记》，首次以俄语记载了中国。（参见赵静、王丹：《俄罗斯“中国学”的显学——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19年第11期）

俄罗斯学生学习茶艺，感受儒家文化中“礼”的韵味

从16世纪起，中俄之间的交流逐渐频繁。1604年创建的城市托木斯克，如今已经发展成为西伯利亚最重要的政治与商业枢纽之一。在与吉尔吉斯族的互动中，俄国发现中国与许多附近的小国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商业联系。17世纪早期，中俄两国的正式外交关系由彼得林使团的中国访问所确立，这也标志着两国贸易的开始。1618年，库拉金率领一个由托木斯克的教授伊万·彼得林和哥萨克的助手安德烈·马多夫组成的12人使团首次抵达中国，这标志着俄罗斯历史上首次向中国派出正规的外交代表。

（二）儒学在俄罗斯的兴起及传播

尽管俄罗斯不属于东亚文化圈，但它通过多种方式积极参与并促进了东亚文化的发展。19世纪中叶之前，俄罗斯深受东方影响，尤其是在蒙古鞑靼人统治时期。自17世纪起，中俄双方政权开启了正式对话。1618年和1649年，俄国两次派遣使节前往北京，中国皇帝也向俄国沙皇递交了国书。18世纪，沙皇彼得一世邀请东正教传教士罗索欣访华，清朝在北京设立了“俄罗斯馆”，儒家思想开始正式传入俄罗斯。传教士成为儒家文化传入俄罗斯的主要媒介，他们学习、翻译、研究儒学经典，并在回国后成为汉学家。叶卡捷琳娜统治时期，中国的文学经典通过翻译在俄罗斯广泛传播。1727年，俄罗斯帝国首次向中国派出学者，儒学成为他们的主要学术课程。

外国友人身着中国传统服饰，诵读《论语》

1700年，彼得大帝为扩大对外政治影响，试图寻找机会向中国传播东正教。1727年，俄国首批留学生抵达中国，被允许保留俄国公民身份，并在国子监学习满汉语言。1716年，俄国政府任命伊拉里昂·列昂节夫为首个“北京传教士团”团长。从1716年至1933年，俄国共派遣了近20个东正教代表团访问中国。〔参见Древо.Русская духовная миссия в Китае［DB/OL］.（2021-05-30）［2024-07-15］. https://drevo-info.ru/articles/15397.html〕19世纪初，俄国学者首次尝试翻译“四书”，比丘林成为首位深入研究儒学的学者。19世纪中期，俄国引进中国儒学经典，培养通晓中国文化的学者。瓦西里耶夫和格奥尔吉耶夫斯基是这一时期的杰出代表。20世纪前后，苏俄的儒家思想研究进入深度探讨时期。1896年，科罗斯托维茨撰写了《中国人及其文明》，全面阐述了孔子及儒家思想；1910年，波波夫发布了《论语》的翻译版。俄罗斯东正教传教士对儒学的解读和推广做出了巨大贡献。

（三）儒学在俄罗斯的发展与影响

近年来，俄罗斯公众对中国儒学的兴趣日益浓厚，并给予了高度评价。费奥克基斯托夫指出，儒家思想不仅是一种心灵的阐释，更是一种具有实际应用价值的生活智慧。它在世界哲学领域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并被誉为最富有人性关怀的哲学。莫斯科国立文化学院院长安德烈·弗莱尔博士认为，在当前情势下，很难找到一位能与孔子相媲美的思想家，他身上蕴含着独特的人性与人文元素。

马克思强调：“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关键在于如何改变这个世界。”他主张通过实际行动实现理想，这一观点与儒家的实践理性不谋而合。（参见刘天旭：《儒家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三点相似性》,《船山学刊》2006年第3期）儒家学说注重在日常生活中恰当地应对问题，而不是从理论层面探讨无法解答的哲学问题。俄罗斯学者对孔子及儒家学说评价极高：格奥尔吉耶夫斯基在《中国的生活原则》中，描绘了孔子的诚实品性及其赢得社会赞誉的素养；普希金期望将其教育观念与孔子的教育理念相融合。

各国青年围坐，探讨中国儒学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探索中国文化的俄罗斯学者数量不断增加，儒家经典的俄语译本相继问世。阿列克谢耶夫（1881—1951）是这一阶段的代表人物，他的学术成就包括出版了超过260种汉学专著。（参见朱仁夫：《中国儒学在俄罗斯——献给中俄文化年》,《东方论坛》，2006年第3期）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儒家文化热”逐渐升温。2006年，远东国立大学（现远东联邦大学）设立了俄罗斯第一所孔子学院。截至目前，俄罗斯已设立了23所孔子学院。作为了解和学习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这些孔子学院为当地学生提供了深入学习儒家文化的宝贵机会，极大地促进了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广泛传播。儒学课程已被正式纳入俄罗斯教育体系，使学生们能够更系统、更深入地了解儒家文化的精髓和内涵。儒家文化所强调的“仁”和家庭伦理在俄罗斯社会产生了积极的深远影响。儒家注重的孝道、家族道德和家庭价值观，也对俄罗斯人的家庭观念产生了重要影响。

俄罗斯学生体验中国脸谱制作

在学术研究方面，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东方研究所等机构致力于儒学研究，不仅定期组织学术年会，还积极出版相关著作，为儒学的传播和研究提供了有力支持。当代俄罗斯的儒学研究阵容强大，涌现出一批如贝列罗莫夫、马尔德诺夫和卢基扬诺夫等为代表的杰出学者，他们在儒学领域都有着深入研究和卓越贡献。在俄罗斯，儒家代表人物孔子被视为智者、圣人，其名言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被俄罗斯人信奉为至理名言，深入人心。大量学者开始关注并深入研究儒家文化，这进一步推动了儒学在俄罗斯的传播和发展。

儒家文化对俄罗斯的影响广泛而深远，主要体现在知识交流、社会伦理、学术研究、文化热潮和教育等多个方面。这些影响不仅促进了俄罗斯对中国的深入了解和认识，还极大地丰富了俄罗斯的文化内涵和底蕴，并有力地推动了中俄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与合作，为两国关系的友好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策略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不断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将儒家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和思想精髓融入中国对外传播的内容中，旨在加强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的文化交流和理解，提升中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

要想促进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传播与发展，我们可以充分利用科技手段，构建全方位的网络推广宣传平台。随着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日益普及和日常化，传播格局不断迭代更新，目前已经进入了新媒体、全媒体、融媒体的时代。在这个数字媒体传播的时代，前沿技术对于增强儒家文化的海外传播力和影响力具有密切而直接的作用。生成式AI不仅能够快速产出大量内容，更能根据多元文化背景受众群体的偏好，生产出符合他们需求的内容题材，从创新、审美、情感等多个维度提升内容的传播力。（参见张莉、叶旻尔：《新兴媒介技术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中的应用策略探析》,《对外传播》2023年第10期）通过文化赋能，可以实现数字人的“内外兼修”，这既满足了观众对深度文化体验的需求，也是推动文化数字化的内在要求。在生成式AI的帮助下，可以制作与儒家文化相关的历史发展微短剧和纪录片，对儒学发展的故事进行数据分析，同时针对现代受众对故事的喜好、关注点等进行受众数据分析，从而直接生成并还原那些根植于受众心中的儒家文化人物形象符号，更加精准地把握受众需求。这些人物画面和情节一出现，儒家文化的精神内涵就会自动浮现在俄罗斯受众眼前。这种记忆不仅是对儒家文化的传承，更是对中华文明精神的延续。这种新内容不仅是大模型创作时所产生的联想，更促使俄罗斯受众在观看的过程中进行联想，从而赋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更多的现代魅力和时代内涵。

自2020年以来，每年的国际博物馆日都受到联合国的高度重视。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启发。对博物馆的开发利用，同样也在推动儒家文化与时俱进地融入人们的生活。孔子在世界范围内都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山东的孔庙、孔林等景点，可以成为宣传儒家文化的重要平台。同时，也可以借鉴世界各地建设孔子学院的经验，在俄罗斯建立孔子博物馆及儒家文化博物馆，充分利用中国丰富的文物资源，为儒家文化的发展提供有力支撑。更可以结合VR技术，使人们能够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即使不来中国，也能让儒家文化深入人心。俄罗斯人民只需在手机上登录“儒文化”小程序，就能高清地观赏博物馆珍藏文物的各种细节，如青铜、书画和瓷器等。此外，公众还可以通过角色扮演，“穿越”到不同的历史节点，与孔子、孟子等儒家文化历史人物展开互动，亲身体验儒家文化的前世今生。博物馆也可以通过“上新”，利用三维扫描技术，将千年前的文物与现实图像成功“拼对复原”，使人们在跨越千年之后，能重见文物的合体模样。我们可以通过激发文旅融合下的数字儒家文化的构建与发展，来推进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新发展。

俄罗斯学生学习国画，感受中国传统艺术

儒家文化同样可以借助互联网公司的数字孪生、虚拟演播、云音视频创作等下一代互联网技术，利用微博、微信等移动客户端，以及数字广播、电视、出版、桌面视窗等新媒体平台，通过“儒文化·联合创新实验室”，实现文物多维度数据的一体化采集，加速儒家文化数字资源的采集、加工、展示的全流程智能化管理，从而提升儒家文化数字资源的数字化质量以及儒家文化数字化进程的流程效率。此举旨在展现儒家文化的精髓，展示中国的日新月异与悠久历史，让俄罗斯人民感知并深入理解儒家文化与中国。除了展示中华大地与儒家文化相关的千年文物，近年来兴起的虚拟现实技术这一融合了计算机与电子信息仿真技术的灵境技术，通过计算机模拟虚拟环境，提供沉浸式体验，也不失为一种极佳的展示方式。沉浸式体验正逐渐成为年轻人中流行的精神感知方式，此技术不仅能展现儒家文化的精神内涵，还能生动呈现文物的历史以及中华文明的千载悠悠与发展历程。

当前，我国在对外文化传播方面，通过以实示人、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成功塑造了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例如：北京冬奥会、杭州亚运会、成都大运会等向世界展示了中华文化海纳百川、包容四海的广阔胸襟；京剧、昆曲等富含“中国风”的演出，频繁登上国际舞台；国产影视剧也在海外热播，收获良好口碑。然而，我们也应看到，在传播内容上，我们的对外文化传播仍存在抽象叙事过多、具象叙事不足，刚性说理过多、柔性阐述不足等问题。这主要是由于不同文化背景和交流模式下，各国叙事习惯存在差异，如集体主义与个体主义价值观叙事的差异、空间性与时间性时空观叙事的差异，尤其是宏大性与细微性叙事的差异。因此，只有在深入了解俄罗斯受众文化背景的基础上，进行交互式对话传播，才能实现有效传播。

俄罗斯女生身着旗袍，优雅奉茶

为了高质量开展儒家文化的对外传播，在传播方式上，我们应推动话语主体由“单一”转向“多元”、由“独角戏”转向“大合唱”。具体而言，在实施对外文化传播时，除了依靠主流媒体来提升覆盖率和持续性，还应鼓励企业、民众等多元主体共同参与话语的生产、传播和塑造，以发挥协同效应；应充分挖掘社交媒体、自媒体等传播资源，并运用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促进传播的智能化；同时也应利用国际论坛和对话机制等增加发声体量，以便国际受众接触到儒家文化信息，保障有形覆盖量。

当然，我们也可以在俄罗斯的高校和研究机构中设立专门的儒学研究机构，吸引俄罗斯学者深入研究儒家文化，以及定期举办国际儒学学术会议，邀请中俄两国及世界各地的儒学专家进行学术交流，分享研究成果。同时，也可以鼓励中俄两国学者互访，进行深入的学术交流与合作，共同推动儒家文化在俄罗斯的研究和传播。这样，我们就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凝聚更多的精神力量。

结语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推进和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不断深化，儒学在俄罗斯的传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孔子学院的建立、学术交流的日益增多以及各类文化活动的频繁举办，都为儒学的传播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平台和多样化的途径。这不仅有助于增进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和友谊，也为推动全球文化多样性和文明互鉴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儒学在俄罗斯的传播与发展是一个持续进行且充满活力的过程，它需要更多的学术关注和文化支持。笔者期待，儒学思想能在俄罗斯乃至全球范围内得到更广泛的应用并产生更深远的影响。通过不断的文化交流与深入的学术研究，儒学有望在促进人类社会和谐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进程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